
我叫顾昭,1978年的时候,我不是去乡下“接受再教育”的领航优配,我是去“赎罪”的。
那年我十九岁,从北京的灰砖胡同,被一列绿皮火车哐当地扔到了晋西北一个叫“黑风口”的穷山沟。
罪名,是我爹妈给的。他们是大学教授,在那场风暴里,被划成了“臭老九”。我,自然就是“狗崽子”。
别的知青下乡,虽然苦,但身份上是光荣的。我一下车,档案袋上那个刺眼的红叉,就给我定了性。
我被分到了村里最穷、最破的一户人家,老栓叔家。
黑风口的冬天,来得像个不讲理的恶霸。风刮在脸上,跟刀子割没什么两样。我住的窑洞,四处漏风,晚上睡觉,感觉自己像块被扔进冰窖的肉,从里到外都冻透了。
白天,是干不完的农活。我的手,原本是用来翻书、画图纸的,现在却要抡起镐头,跟冻得邦邦硬的黄土地死磕。一天下来,掌心磨出的血泡,晚上就粘在被子上,第二天早上再撕开,钻心的疼。
展开剩余89%最难熬的,不是身体的苦,是心里的冷。
别的知青抱团取暖,没人搭理我。村里人看我的眼神,像是看什么脏东西,防备又疏远。
村支书赵大炮,开批斗会的时候,总喜欢拿我当活靶子。
“看看!这就是资产阶级养出来的娇少爷!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!让他来我们贫下中农的地里,就是让他好好改造思想,重新做人!”
他唾沫横飞,我就得在台下,低着头,一遍遍地听。
我每天的饭,是黑乎乎的玉米面窝头,和一碗能照出人影的菜汤。我永远吃不饱。那种饥饿感,像一团鬼火,在我胃里日夜燃烧。
我以为我快要死了。
就在那个最冷、最饿的冬天,我病倒了。高烧,烧得我天旋地转,躺在冰冷的土炕上,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。
我知道,我可能就这么交代在这儿了。
迷迷糊糊中,我听见老栓叔和他闺女杏儿在外面小声说话。
“爹,他……他会不会死啊?”是杏儿的声音,带着哭腔。
“唉,听天由命吧。咱们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。”是老栓叔无奈的叹息。
到了半夜,我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。就在这时,被子被悄悄掀开一角,一个滚烫的东西,被塞进了我的被窝里。
紧接着,一个细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像一股暖流。
“哥,趁热吃,凉了就硬了。”
我费力地睁开眼,昏暗的油灯下,是杏儿那张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脸。
她把一个烤得焦黄的红薯塞到我手里,转身就跑了。
红薯很烫,烫得我一个激灵。那股暖意,顺着我的手心,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。
我剥开焦黑的外皮,里面是金黄色的瓤,冒着热气,甜得像蜜。
那是我们家一天的口粮。老栓叔自己都舍不得吃,留着给他这个宝贝闺女的。
现在,它在我的肚子里。
我捧着那点余温,蜷缩在被子里,一个一米八的男人,哭得像个傻子。
我没死成。
是那颗红薯,把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。
那之后,杏儿会时不时地,偷偷给我塞点吃的。有时候是一个煮鸡蛋,有时候是几颗炒熟的黄豆。
她从来不多话,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跑,像只受惊的小鹿。
老栓叔看见了,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嘴上嘟囔着“便宜这小子了”,却再也没短过我那碗稀得能当镜子照的菜汤。
我知道,这份恩情,我这辈子都还不完。
转机,发生在那年秋收。
黑风口唯一的宝贝,那台东方红拖拉机,趴窝了。
这可是要命的事。秋收就那么几天,错过了,一年的收成就全得烂在地里。
赵大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请了好几个镇上的“老师傅”来看,都摇头。
“这苏联老大哥的玩意儿,太精贵,咱们弄不了。”
眼看就要下连阴雨,全村人都愁眉苦脸。
那天晚上,我听着窗外的风声,一夜没睡。我爹是个机械工程师,我从小就在他身边耳濡目染,家里的收音机、自行车,都是我拆了装,装了拆。那台拖拉机的图纸,我看过。
第二天,我找到了正在地头抽闷烟的赵大炮。
“支书领航优配,让我试试吧。”
他抬起眼皮瞅了我一眼,满脸不屑。
“你?一个狗崽子,懂个屁!”
“我爹是工程师。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,“这机器的毛病,我大概知道在哪。”
“你要是能把它修好,老子给你记头功!要是修不好,你就给我去后山挖一年的粪!”赵大炮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我走到了那台红色的钢铁巨兽面前。
打开引擎盖,一股浓烈的机油味扑面而来。
我没有急着动手,而是像我爹教我的那样,先用耳朵听,用鼻子闻。
我让两个后生用摇把转动飞轮,侧耳倾听里面齿轮咬合的声音。
足足半个小时,我纹丝不动。
“装神弄鬼!”有人在旁边嘀咕。
我没理会,指着发动机的一个部位说:“问题在喷油泵,应该是里面的柱塞卡死了,供油不均。”
没人信我。
我也不解释,直接找来工具,开始拆解。
那是我来黑风口之后,第一次摸到扳手和螺丝刀。那种冰冷又踏实的金属触感,让我感觉自己丢失的魂,一点点回来了。
油污很快沾满了我的手和脸,汗水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滴,但我浑然不觉。
我的世界里,只剩下那些冰冷的零件。
我把喷油泵拆开,所有人都围了上来。
果然,其中一个柱塞,因为油料不纯,上面附着了一层胶质,卡得死死的。
“神了!”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。
赵大炮也凑过来看,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。
问题找到了,但更难的还在后面。我们需要一种特殊的溶剂来清洗,但整个县城都买不到。
所有人都泄了气。
我却想起了我爹说过的土办法。
我让老栓叔帮我找来一些烈酒,一些草木灰,还有几味草药。
我把它们混合在一起,加热,用那种最原始的办法,一点点地,把柱塞上的胶质给软化、剥离。
那是个磨人的活儿。
我熬了整整一个通宵,眼睛熬得通红,手指被烫了好几个泡。
杏儿和老栓叔就在旁边陪着我,给我端水,给我打着手电。
当那个柱杜塞终于被我清理干净,重新变得光滑如新时,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组装,调试。
当我对赵大炮说“可以了”的时候,他还是半信半疑。
他亲自爬上驾驶座,拧动了钥匙。
“轰——隆隆——”
沉寂了几天的拖拉机,发出了它那熟悉的、震耳欲聋的咆哮声!
整个黑风口,都沸腾了!
村民们把我围在中间,抛向空中。
赵大炮跳下车,走到我面前,这个犟了一辈子的男人,眼圈红了。
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好小子,算我赵大炮看走了眼!你不是狗崽子,你是咱们黑风口的能人!”
从那天起,我在村里的地位,天翻地覆。
没人再敢叫我“狗崽子”,见了我,都客客气气地喊一声“顾知青”。
我的伙食,也从窝头菜汤,变成了白面馒头和偶尔能见荤腥的小灶。
我知道,这一切,都是我用我的技术,我的汗水,换来的。
但我也更清楚,如果不是当初那颗温暖的红薯,我根本撑不到这一天。
第二年,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。
我第一时间报了名。
离开黑风口那天,全村人都来送我。
赵大炮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布包,里面是全村人给我凑的路费和粮票。
“好好考!给咱们黑风口争口气!”
我走到老栓叔家门口,杏儿站在那,低着头,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。
我走上前,想说点什么,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最后,我只是从口袋里,掏出我唯一值钱的东西——一支英雄牌钢笔,塞到她手里。
“杏儿,谢谢你。”
她猛地抬起头,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。
“哥,你……还会回来吗?”
“会。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,学的是我最喜欢的机械工程。毕业后,我进了国家级的设计院,成了一名工程师。
我的人生,好像又回到了正轨。
我结婚,生子,评职称。
生活忙碌而平淡。
但我心里,总有一个角落,装着那个叫“黑风口”的地方,装着一个叫杏儿的姑娘,和一颗烤红薯的温暖。
九十年代末,我已经成了设计院的总工。
那一年,我借着出差的机会,回了一趟黑风口。
山还是那座山,但路已经修成了柏油路。
村里盖起了很多砖瓦房,那台老旧的东方红拖拉机,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我找到了老栓叔家。
他老了许多,背也驼了,看到我,浑浊的眼睛里,放出光来。
“是……是顾知青?”
杏儿也从屋里出来了,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老师,生了个儿子,叫小石头。
她比以前胖了些,脸上有了风霜的痕迹,但那双眼睛,还是那么亮。
我们聊了很多。
我才知道,这些年村里的日子虽然好过了,但教育还是跟不上。村里的小学,连个像样的老师都没有,孩子们上到初中,就都出去打工了。
小石头很聪明,学习特别好,是全村的希望。
杏儿最大的心愿,就是能让儿子走出大山,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
临走前,我把小石头叫到身边,问他:“想不想去北京读书?”
孩子看着我,眼睛里充满了渴望,又有点胆怯。
我笑了,摸了摸他的头。
我对杏儿和老栓叔说:“把孩子交给我吧。我带他去北京,给他找最好的学校,所有的费用,我来承担。”
杏儿和老栓-叔都愣住了,他们摆着手,说这怎么行。
我看着杏儿,认真地说:“杏儿,二十年前,你给了我一颗红薯,救了我的命。今天,就让我用这个孩子的前途,来还你这份恩情。”
“你让我知道,在最冷的冬天,人心也可以是暖的。”
“现在,我想让你的孩子知道,在大山外面,还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,在等着他。”
我的故事,其实很简单。
就是一个在绝境中,被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所拯救,然后用一生去回报的故事。
后来,小石头成了我们家的第二个孩子。他很争气,考上了清华,成了真正的天之骄子。
我常常会想,什么叫命运?
命运,或许就是在你快要冻僵的时候,有人往你怀里,塞了一颗滚烫的红薯。
而你,用你毕生的努力,最终没有让那份温暖,在你手里凉掉。
这就够了领航优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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